初夏的山林,映入眼帘是漫无边际的绿,落入耳中,是漫山遍野的鸟鸣。行于山道,是穿行于鸟鸣之中。鸟鸣如雨,落于林梢之上,如纱,将我沉重的肉身笼住。
鸟鸣在初夏时分热烈,歇斯底里,倾其欢愉,是人间值得,是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。喜欢听白头公的叫声。白头公又叫黑短脚鹎,叫声尖利,单音节,往往在收翅立于枝头的瞬间发出“知”的叫声,这一声仓促、惊慌,像没准备好,又像松了一口气,我常常被它弄得发笑。站在枝头叫唤,叫声长了一些,也悠扬了一些,像在招呼朋友。
白头公有一身乌黑的羽毛,白色的脖颈,红色的喙。家乡人称之为“红口雀”或者“白颈鸟”,也算是抓住了它的关键特征。“红口雀”来了,人们忙着采松花。或在树干上架了梯子,或像猴子似的攀援上树,又或者为了采松花而砍下松枝。有时,它们发出“救之救之”的双音节叫唤,不知道是在救松树还是在救自己。
自然更喜欢听树莺的叫声,三音节,第一个音拉得很长,像在犹豫,也像在试探,后两个音发得干脆,有水到渠成的感觉,
“莺歌燕舞”,足见其声音之美。古诗中形容“莺”的句子比比皆是,“千里莺啼绿映红”“几处早莺争暖树”“黄莺也爱新凉好,飞过青山影里啼”,莺是春天的中流砥柱,也是一座山的中坚力量。如果没有莺啼,时光少一抹烂漫,山色少一些空灵,春与夏都少了一味。
儿时去竹林里采石笋,冷不丁听见莺的叫声,叫一声,沉默很久,又叫一声。沉得住气,像历经沧桑的世故人,叫的时候又像初生牛犊,拼尽所有,扯开嗓子地呐喊。听莺叫唤,心里有肃穆之感,久听,心里一片澄澈。
比较家常的是灰胸竹鸡的叫声。“聚聚坤,聚聚坤”,急促、连绵,很欢闹,急不可耐的样子。灰胸竹鸡体形不小,比家鸡小不了多少,羽毛多斑斓,尾巴收敛短翘,看起来机灵、世故。它们常常活动在灌木底下,茅草丛中,把地面耙得干干净净,有时候还做窝下蛋,孵化下一代。
竹鸡的鸣叫往往出其不意,叫的时候山崩地裂、来势汹汹,声音是成串的,越叫分贝越高,像攀援植物快速地往高处爬,叫完,好久不再发声。其实,它们在地面懒懒地走,扒拉叶子,翻找食物,在果腹。吃饱了,又仰起头,“聚聚坤,聚聚坤”地唤上一会儿。有时候,竹鸡的叫声是“瞿”的一声,长长的,嘹亮、悠远,能想见它们伸长脖子引吭大叫的样子。
鸟鸣如山涧流水,欢畅,不停歇,自由自在,声嘶力竭,是为初夏。(范泽木)